第六章：大饥荒
第六节：南部混战（4）
西部荒野，逃荒的人群的背筐里装着黑色牛蝗的尸体匆忙赶路，他们吃完筐里的牛蝗之后将再无一点儿粮食——不断向北侵略扫荡的牛蝗群所过之处，大地赤地一片，蘑菇树林、地衣苔原、沼泽木贼全都啃嗫殆尽，就连栖息在树林中的卷尾跳蛙、苔原上的旅人蜗牛、木贼下两栖的四脚蛇都被咬死、吃掉了。穷凶极恶的黑色牛蝗当然不会放过倒毙在路边的饿殍，就连匆忙行进中的难民，也时常遭到围攻，人们必须停下来彼此围抱成团儿，外圈的男人挥舞着长矛长鞭，驱散一群群的饥荒之神——它们仿佛是黑龙化作的天谴，意欲将克苏恩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啃食殆尽。
得到救治的胡燃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是打着哆嗦被冻醒的，她睁开眼，看见一个面有菜色的女孩儿正给她喂药，药水带来的灼热感让她略感安逸，她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堆臭烘烘的皮革和破烂纺织物中间，身上不但盔甲不见了，就连衣服也被剥了去。她不安地想挣扎起来看个究竟，却被那女孩儿温和地阻止了，那女孩儿说：“木铎大人给你种蛊了菌丁，所以你在发烧，浑身都会疼的要死。不过木铎大人说只有菌丁能让你活下来了，还会让你更加强壮。”
胡燃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感觉却有一处已经红肿变色。
“别担心，会很疼，我也是这样的……你看……”姁姁笑着指一指自己额头上也有犄角，还是两根——然后冲着发出会心的苦笑。
但这笑容让胡燃一下子踏实下来，她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情了，她也不在乎生死，想起不久前与战士颀长的龃龉和与特鲁乌斯的决斗，她心中一片灰暗——颀长也中箭受伤了——他一定还活着，可他就算活着，会像自己挂念他一样挂念自己吗？然后想起特鲁乌斯，想起自己的座驾赤羽，不禁怒火中烧，她试着活动一下重伤的胳膊，似乎有感觉——但是被用树枝紧紧包裹了起来。
“别动……木铎说这条胳膊能保住，但别乱动它。你是战士吧？路卜拉说她见过你，你是大天使一样美丽的女英雄呢。”姁姁一脸崇拜地看着胡燃，反而把胡燃看得很不好意思。
胡燃心中一动，又警惕起来问：“你们是蘑菇城的人吧？木铎是谁？路卜拉又是谁？”
哐当一声，一个大木筐扔在了胡燃和姁姁躺着的大车上，车身一沉，又一个女孩儿爬了上来，她爽朗地笑着说：“啊……醒啦……我就是路卜拉，她叫姁姁，我是蘑菇城的盲羊阿班，她可厉害了，海上来的圣女。是我和那个木铎救的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酒肆区见过面，你是牧区的使者，你叫赤羽胡燃。”
胡燃想起那个站在神庙门口的俏皮小妞，也想起那天在地窖里见到颀长的激动和孟浪，不由一阵莞尔，一阵哀伤。她点点头，表示记得路卜拉。
路卜拉得意地用胳膊肘捅捅姁姁，笑着说：“你看，我就说我们见过吧！看……人家记得我。”然后友好地轻抚一下胡燃额头，大方地笑着说：“木铎那老家伙给你种了菌丁，会发一阵子烧，然后就没事儿了。你是战士吧，展示自己接种菌丁的我见得多了……嘿嘿……会特别有劲儿，特别猛……你也会好的，虽说种了那东西短命，可总比现在就死了强……姁姁，你说是不是？……啊……姁姁，我可不是咒你短命啊。”
姁姁毫不在意地笑着摇摇头，亲热地拍着路卜拉的手背。胡燃也被路卜拉逗乐了，她才不在乎会不会短命呢，作为刀口舔血的火骑兵，有几个能活到善终？而且火骑兵中一多半儿都是种过菌丁的战士，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们早就把生命作为赌注押了上去。如果真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她一定会去报仇，亲手诛杀掉特鲁乌斯。
“喂……车上的行行好吧……我们可真是拉不动了……又饿又累，你还上来偷懒，快去找吃的吧！”前面传来疯子埋怨的声音，胡燃抬头一看，之见大车前面，傀儡人曼娜、疯子和派斯老爹一起拉着大车缓慢前进，一个盲眼的老妪扶着车辕跟车走着。路卜拉不情愿地跳下车，将筐里的一些牛蝗残肢倒在车上，怨愤地说：“找了半天儿了，就这些破东西了，都被牛蝗啃光了……说起来……疯子叔，咱们怎么忽然又转向北方了？不去大兽栏了？”
“对，今早儿木铎和图列阿图斯大人一商量，他们说牛蝗是从南边儿飞来的，他们顺着东南风飞，估计方向是向西、向北，所到之处什么都不剩了。我们只能跟在牛蝗屁股后面走，因为往南走、往西走可能什么吃的都不剩了，我们全会饿死在路上。往北走，跟在牛蝗后头，还能抓牛蝗充饥，希望到了北部能够有救。”
“我们为什么不回蘑菇城呢？我想家了。”路卜拉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