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在这?”桂子刚洗完头,边梳边翻了个白眼,对年轻夫子卖弄学问不太感冒,“猫熊?没熊猫叫得顺口。”
对桂子的无礼或者说是嫌弃,秋斋早已习以为常,年轻夫子从袖里取出两,耸了耸肩道:“听说你爷爷是木墩城少有的读书人,我是来借书的,你爷爷脾气可比你好得多。”
桂子哼了声,没再接话。
“你似乎对食铁兽不感兴趣?”秋斋困惑道。
桂子不耐道:“再罕见,也是凡物。”
“你对神鬼妖物感兴趣?”秋斋愣了愣,继续没话找话,当然,他自认为是敦敦教诲,“记得抄书,连頔哥都写了厚厚一摞,人家丑归丑,可态度在那儿。”
冲在最前头的頔哥愣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
秋斋见桂子笑容玩味,后知后觉回头看了眼,干咳一声,摸了摸頔哥的大脑门,解释道:“我说的是字儿。”
“是,先生······”頔哥笑得比哭还难看,露出缺了的门牙。
秋斋还想再说些什么,几个妇人就凑了过来,还有那位没人敢娶的河马姑娘,挽着寡妇碧茶为自己壮胆,说让年轻夫子帮忙为不久后的山神节写对联,还说什么择日不如撞日,要为君挑灯红袖添香,吓得年轻夫子赶紧寻个借口逃开了。
桂子站起身,长发披肩散到身后,竟已垂到腰部,春妮连忙跑过去捧起一缕,满脸艳羡。
地处偏远,女人们其实大多不拘小节,可日子一旦过好,越是吃过苦的反而越是讲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跟过去的拮据潦倒划分界限,木墩城就有个说法,谁家姑娘刘海齐,发髻整洁,教养就越好,为了方便打理,春妮的头发就从没长过肩膀。
而像桂子这样毛毛躁躁的,其实暗地里没少被骂野丫头。
人群里,一名老人坐在板凳上,他一身朴素儒衫,手里一柄烟枪,吞云吐雾,老人神色慈祥,唯有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有些特别,就像昏沉的天空,所谓人老珠黄,年纪大了,视力下降的同时眼珠也会变淡,但变蓝的还是少见。
老人见孙女的同学来了,往楼里喊道:“蛮小二,端碟松饼出来,咸鸭蛋黄馅儿的!”
蛮小二人如其名,毛发旺盛,囚首垢面,分明瘦削佝偻,肌肉偏生又格外结实大块,以至于显得有点畸形,他对谁都一张臭脸,在木墩城也已许多年了,可从没听说过跟谁家沾亲带故,有碎嘴婆娘说蛮小二凶神恶煞,克死了爹娘,是卜家药老头心善收养了他,也有人说蛮小二是外地货郎故意丢下的。
大概是为了压制蛮小二的煞气,故而他常年戴着一串佛珠,最大的一颗足有馒头大,上面刻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卍”字。
阿立对流言蜚语向来不信,或者说不全信,但卜家药铺的差事的确大多是蛮小二在跑腿。
春妮接过松饼,頔哥也不客气,甚至回瞪了蛮小二一眼,唯有阿立躲得远远的,假装在看熊猫。
阿立并不怕蛮小二,但不知为何,被卜家药老头看着,阿立就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事实上他阿娘慈婶每星期都会来药铺抓药,方子是药老头开的,阿立将这种不自在归咎于对那苦涩药汤的畏惧。
桂子牵着春妮的手,木墩城最受瞩目的两个姑娘就这样蹦蹦跳跳到了大熊猫面前,那一人高的憨货也是心大,倚靠在笼子里,捧着一截竹笋正啃的津津有味,丝毫不介意周围的目光和自身的处境。
“真臭。”桂子皱了皱鼻子,眼底浮现一丝金光,就像倒映的烛火,摇曳间转瞬熄灭。
熊猫突然放下竹笋,本就臃肿的身子缩成一团,咽呜出声。
“还没拾掇,就晓得怕主人啦?”頔哥哈哈大笑。
人群一片起哄叫好声,许是动静太大,秋斋在巷口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药铺那边的喧嚣灯火,一双比女子还要明媚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盈着莫名笑意。
月明星稀,年轻夫子打开从药老头那儿借来的书,借着街边灯火随意浏览其中一段,边走边轻声念道:“闹市有雀,翎艳,能化人,以女眷子宫为巢,寓指鸠占鹊巢,故名女宫鸠。”
“因产卵在人族体内的缘故,幼鸟以人族精血为养分,故而自出生起就能化为人形,觉醒妖力前几乎与人类无异,但大多皮囊出众,天赋异禀,而孕母,往往体质羸弱阳寿大减。”
“唉,已经绝迹了几十年的女宫鸠又要现世了吗······”秋斋合上书,眉心生疼。
“桂子她娘好像就是在临盆后不久去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