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墩城南北各有一扇大门,没有居民值守,反倒在墙头挂上了一排大红灯笼,分别绘有脸谱,又缀着红布,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吊死鬼,但和立在田头负责赶鸟的稻草人一般,都是虚张声势的存在,勉为其难算是城门守卫。
除此之外,唯有两座古朴石麒麟格外瞩目。
石麒麟额头绘有赤红色圆纹,既像镜子,又似二郎神的第三目,据说能照出妖怪真身,阻止鬼魅进城。可阿立总觉得这麒麟有点怪异,威风是威风,头顶生角,又长有四蹄,可身上也没长鳞片呀,还是猪鼻子,而且嘴里的牙几乎垂到地上,比象牙还要夸张。
不过奶奶说那是麒麟吐出的云息,不是牙,但阿立心底仍觉得石像的模样更像山猪,不过那龙角和巨牙实在难以解释,到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孩子的困惑就像天上的星星,茫茫多,小而明亮,可一眨眼,就再难寻见。
一头大熊猫撒欢般跑到城外,頔哥举着行山杖追在后头,晴空万里,红蜻蜓乘风徜徉。
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只头戴虎头帽的黑球躲在树干后,好奇打量那群人,黑球浑身青黑光滑,一双被帽檐遮住的眼睛格外机灵,显然不是凡物。
桂子朝那古怪黑球望了眼,暗暗困惑怎么会有鬼物在这么靠近木墩城的地方,只是见对方马上躲回丛林,也不再深究。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頔哥已经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阿立从熊猫背上跳下,幸灾乐祸道:“要不是怕我娘教训,咱们早就跑没影了。”
頔哥拿脚背踢向阿立屁股,指着不远处的一排石像,没好气揭穿道:“哼,再往前就各种精怪扎堆,你们敢甩开蹄子跑嘛?”
石像雕的是三头憨态可掬的家猪,分别捂住嘴巴、耳朵和眼睛,老夫子讲过,这石像寓意着“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其中以三不猴石像最为闻名,所以大家都戏称这石像叫“三不猪”,年轻夫子当时还补了句“其实还有一句非礼勿做,只是刻出来往往是捂住下体的模样,委实不雅”。
而在三不猪石像旁,长着一丛两人高的的狗尾巴草,普通的植物到了背青岭似乎都会变得巨大,有关这一点,做惯了农活的大伙儿自然艳羡不已,按狗尾巴草变大的比例,种出冬瓜大的番薯、棒槌大的玉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可实在没胆在精怪扎堆的背青岭垦荒,到最后也只是挖点土带回家,可种出的庄稼也只是稀疏平常。
頔哥费力拔下一根狗尾巴草,扛在肩上,“过了三不猪石像,就是背青岭的地界了,听说还长满了三叶草,要是能找到四叶草就好了,代表幸运!”
桂子没理頔哥,挥了挥纸风车,几朵西瓜大小的祥云就飘了过来,棉絮般围着桂子转,逗得桂子咯咯直笑。
“这是风吼小妖?”慈婶走近,目露惊讶,“还没见过这么亲近人的。”
“什么是风吼小妖啊?”頔哥拿手指戳了戳一朵祥云,就像在戳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只是略有凉意。不一会儿,一个拳头大小的小人就从云里钻出,虎头虎脑,满脸恼意,对頔哥猛吐舌头。
頔哥被吓一跳,有趣的是那小人玲珑可爱,却又是三目鸟嘴的雷公脸。
慈婶解释道:“风吼小妖是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精怪之一,风妖的一种,修为越高就长得越像人。”
“切,原来只是妖界的蚂蚁啊。”頔哥仍不死心,变本加厉,捏了捏风吼小妖的脸。
几朵祥云顿时都飘到頔哥面前,风吼小妖们齐齐钻出,同时深呼吸一口气又猛地一吹,霎时间,大风骤起,頔哥被刮飞,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止住势头。
风吼小妖飞到頔哥头顶绕圈圈,叽叽喳喳骂了一通才离开。
頔哥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这么强啊!”
桂子嘲笑道:“所谓聚少成多,一两缕清风倒无所谓,可风吼小妖是典型的群居妖类,数目一多,是可以形成龙卷风和飓风的,狂风过处,如鬼哭狼嚎,这也是那‘风吼’二字的由来。”
頔哥点点头,一阵后怕,接过慈婶递来的水囊猛灌一口才清醒几分。
“刺猬背青,硕果累累。”桂子眯眼望向不远处的连绵青山,似笑非笑,“背青岭的白仙是一只刺猬,她最喜欢的就是灵果了,咱们走快点,可以多摘点。”
阿立看了娘一眼,困惑道:“桂子姐,我也去过背青岭好几次了,我咋不知道这些?”
桂子点了点阿立的额头,神秘一笑,“这些都是听我爷爷说的,那些灵果啊跟药材一样,也会挑地儿长,跟咱们躲猫猫呢!”
阿立恍然,如果是德高望重的药老爷爷,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就在阿立等人准备钻进长满巨大三叶草和狗尾巴草的平原时,黑云压天,原来是一只巨大蝈蝈从众人头顶跃过,它腿长数米,却又异常敏捷,众人还来不及惊叹,一条红色大鲤鱼又从湖中跳起,带起的水花足有一场雨那么多。
众人赶紧躲在巨大三叶草的叶片下,这才逃过一劫没变成落汤鸡。
奇异的是那条大鲤鱼的脑袋是一只京剧狮子头,且头顶珠帘冠冕,如同帝王,它甩动尾巴时,浑身鳞片反射金光,腾云驾雾徜徉在空中,在它身后,一群西瓜大的蝌蚪紧紧尾随,蝌蚪们头顶长着灌木,蹼足扭曲如植物根茎。
看它们匆匆离去的模样,似有急事。直到它们飞远,众人才发现在大鲤鱼的背上,一个胖丫头正稳当坐着。
頔哥被吓得愣在原地,阿立也不知所措,虽说阿立也遇见过不少精怪,可也只是远远观望,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数目。桂子却惊喜大笑,毫不畏怯,甚至主动对那群眨眼间就远去天边的妖怪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