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家妖?”老夫子卷起书本敲打掌心,自问自答,“就是能与人类和谐共处,甚至对人类有益的精怪,比如说夜深人静时听到楼上传来的弹珠声,其实是一种名为珠跑的妖怪,它会将阴气凝成球体,踢出家宅外。一般情况下,有珠跑小妖入住的府邸,都会家族昌盛。”
“有善良的家妖,自然也有恶妖,其中被定义为‘族敌’的,见之杀之!”
春妮皱眉问道:“贪狼一族算族敌吗?”
掌珠老人思量片刻后,答道:“算也不算,贪狼一族只是想占据木墩城,并不是非得吃人,事实上在其他城镇从未传来被贪狼侵犯的消息,但对我们木墩城人来讲,贪狼绝对是头号敌人。而老夫讲的族敌之妖,是以害人为天性的妖怪,它们的目标是整个人族,比如说女宫鸠,比如说竹尝。”
“妖鸟女宫鸠,以女人子宫为巢,幼鸟在胎中如寄生虫一般吸食母体的精气,故而自出生起就能化作人形,女宫鸠一族大多样貌俊美,不过终究是妖类,习性往往异于常人。”
“竹尝,则起源于一种邪恶巫术。”老夫子神色复杂,顿了顿继续说,“曾有术士将幼兽剥皮,又砍断竹竿只留下最后一截与根部,随后将奄奄一息的幼兽放入竹筒内,并以秘术催发,竹子会继续生长,而没了皮的幼兽的血管经脉则会与竹筒内壁长合,十月过后,再将最后那截竹筒砍下,放进锅中煲熟,哪怕患有不孕之症,女人食用后仍能怀上孩子。”
“只是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幼兽还是断竹,都极容易死亡,故而为了保证成功率,术士都会寻以灵物为饵,竹最好是百年老竹,被剥皮的幼兽也往往都已通灵。”
“竹尝,既指那种犯忌讳的药食,也是那些胎儿的统称。”
春妮想起自己在山神节时吃到的竹筒鱼丸,忍住反胃,困惑道:“此法虽损阴德,可那孩子应是无辜者才对,怎会被划分为妖族?世俗民间女子备孕,也都会拿老母鸡煲汤,算是进补,和那药膳竹尝是一个道理才对。”
“问得好。”老夫子点了点头,见宝贝徒弟也听得聚精会神,也就讲得愈发细致,“区别在于有无怨念缠身,竹尝这种食物的原材料毕竟是灵物,它们被折磨时怎会不生怨念?先是剥皮,再是烹煮,放在地狱也属极刑,被吃掉的灵物怨气不散,将直接影响到孕妇腹中的胎儿,久而久之,这些孩子难免内心扭曲,并以妖法害人,成为人身妖魂的存在。”
众人恍然,无不唏嘘。
老夫子顿了顿,继续说:“今日所讲妖物,若说女宫鸠和竹尝都比较特别和罕见,那最后一种侍灵,则比较简单,有同学知道吗?”
“我知道,侍灵不是单指一种妖怪,只要是跟符修签订了契约的妖怪,都统称为侍灵。”莫羸抢答道。
老夫子满意点头,“不错,一旦签订契约,侍灵跟随主人难免会沾染上一丝人气,哪怕在禁止妖族入内的木墩城,也能自由活动,只是愿意成为侍灵的妖族极少极少。”
老夫子本还想继续讲下去,却注意到景墨缘面色发白,不由得急道:“下课下课,今天提前放学!”
众人回头,发现景墨缘正紧咬牙关似乎在忍受什么苦痛,皆明白过来,赶忙收拾书包离开,望向景墨缘的眼神也都透着怜悯,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发病了?
待众人走后,老夫子赶忙手捏字诀,打在景墨缘关键窍穴处,而景墨缘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血丝密布,就像一截丝瓜囊。
老夫子倒吸一口凉气,小心拉下宝贝徒弟的衣领,注意到血线仍在弥漫且逐渐变得乌黑,心疼不已。
“还是我来吧,您这身术法阴气太重,不适合疗伤。”秋斋走进教室,手中折扇一晃,一道道符文如游鱼般自扇面滑出,盘旋在景墨缘周身,将那些血线迅速冻结,“这些年为墨缘续命已经用尽办法,我最多只能再拖一年,受墨缘体内的阴气影响,越来越多的鬼丸子聚集在城外。”
老夫子见徒弟安稳昏睡过去,终于松了口气,半晌后冷冷道:“所以我今日才讲了《皕妖卷》!”
“什么意思?”秋斋下意识觉得不妙,手中折扇无形多了几缕飞霜。
“为救墨缘,老夫千里迢迢来伯山求药,甚至愿意拿宝物换取,可卜家药铺的药老头似乎架子太大了些,左右不领情,真以为自己是那伯山公,能有与老夫分庭抗礼的能耐?”老夫子咧嘴冷笑,几乎要捏碎手中核桃,“到了你我这个层次,翻手间覆灭一城真算得上什么难事?老夫已在木墩城待了近十年,从不曾有过分之举,最多要些酒肉罢了,换做以前,哪有这般不爽利,直接宰了药老头就是了,一个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杀了就杀了!”
“也就被你紧盯着,也希望能给墨缘一个安逸的童年,才始终按捺杀心,现如今为了救墨缘,也休怪老夫不折手段了!”
秋斋保持沉默,让一位魔头在这穷乡僻壤安分做个酸儒并非易事,更何况若掌珠老人撕破脸,秋斋终究是后辈,道行浅,最多求个不败,未必能拦住,“你就肯定卜家药铺有救人的法子?”
老夫子点点头,“是晚颜关那位将军告诉我的。”
秋斋唏嘘片刻,没想到这魔头还和晚颜将军认识,“你准备揭开女宫鸠的真相吗?”
“药老头不是始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吗?可惜只要是人,就都有软肋,散布木墩城有妖的传闻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培养白仙百子,让他们自己找到妖族踪迹,本来春妮是最好的人选,但她迟早会成为符修,老夫可舍不得拔苗助长,我瞧莫羸那胖娃子顺眼,就赐他一道机缘!”
“寻到女宫鸠后,你想怎么办?”秋斋又问道。
掌珠老人哈哈大笑,目光狰狞,“我是邪修,护住一头女宫鸠不难,可他药老头,既然选择龟缩在这十万大山,这些年甚至让莫府那些后生爬到头顶,有那个与正派为敌的胆量和本事吗?”
“就让老夫看看,药老头看不看重那只女宫鸠了······到时候,低头和被求的位置,也该颠倒过来喽!”
秋斋咬牙沉默,他清楚,掌珠老人所指的女宫鸠是桂子,桂子能瞒得住木墩城其他人,但秋斋跟掌珠老人早就看出桂子的天赋极佳,甚至可以用平生首见来形容,用掌珠老人的话来说,就是近妖了。但问题是那本记载着女宫鸠的杂书是自己当年从卜家药铺借来的,若真有鬼,药老头不说把书烧了,起码要藏起来才对,总之蹊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