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頔哥叫出声来,半晌后扯了扯嘴角,“娘你在开玩笑对吧?”
妇人咬咬牙,道:“那户人家的女儿我见过,不算貌美如花,却也长得周整,住在城南,是个能过日子的,等明儿雨停了,就同娘一起去见见。”
頔哥终于忍无可忍,摔了筷子走进自己房间,“别多管闲事!”
“你的事怎么叫闲事,娘不管谁管?你早些结婚生子,你爹若泉下有知,也能欣慰些!”妇人不死心道。
“也没让你现在就结,但今年,你必须得结!”
“别想着做符修了,木墩城这上百年来,才出了几个人上人?做人要现实,什么叫梦想,都是梦,只能靠想!”
頔哥的房间和客厅只隔了一道竹帘,破破烂烂,就是蚊虫细语都能钻进去,更何况吴婶这样的大嗓门。
“别管我!”頔哥掀帘跑出门外,头也不回。
“欸,吴頔你去哪儿?”妇人追上去,站在门槛外,“拿伞!”
雷光骤亮,妇人望着儿子已算结实宽阔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一去不回的相公,捂住胸口跌坐在门前,呼吸困难,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跌到门槛上,“頔哥,你回来······”
頔哥一口气跑到松花连枝灯下,正准备去找阿立,可如此雨夜,实在不想再去添麻烦,不由得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就这么直愣愣站在雨里。
天大地大,我能去哪儿?
頔哥揉了揉眼睛,注意到灯盘上的火焰,哪怕大雨倾盆,依旧摇曳不灭。
頔哥脑子灵光一现,笑了笑,开始往伯山跑去,兴许可以住在山中客栈,就是不知道蛤蟆婆婆歇息了没。
路还很长,风急雨骤,得快点跑。
······
······
自在书院的屋檐下,景墨缘坐在小板凳上,伸手接雨,大概是风大而斜,溅在了男孩脸上,顺着面庞流到下巴。
年轻夫子端着碗,慢悠悠走过来。
景墨缘赶紧擦了擦眼角,倔强道:“我不饿。”
“君子坐不垂堂。”秋斋笑了笑,将碗筷放在景墨缘手里。
景墨缘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和翠绿喜人的小白菜,咽了口唾沫,言不由衷道:“没胃口不想吃。”
秋斋抽出折扇,轻轻敲了敲景墨缘的脑袋,“别犟了,你师傅也是为你好,你大病未愈,年纪又小,不该急着凝结本命符的,一个不慎,就是魂魄泯灭的惨淡下场,凡事都得讲一个循序渐进,否则春妮早就凝结本命符了,你师傅也是太过担心,这才对你发火,如果没记错,这也是第一次凶你,原谅他吧。”
景墨缘低着头,嘟着嘴闷闷不乐。
秋斋忽然眉头紧皱,墨缘这孩子是反感掌珠老儿不错,可绝对不傻,怎么突然就非要凝结本命符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墨缘张了张嘴,声音微不可闻,几乎要被雷雨声淹没,“我想离开木墩城。”
“啊?”秋斋神情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掌珠老儿再怎么惹人厌,可墨缘这屁大点孩子,这么快就叛逆到想离家出走了?
“我喜欢木墩城,大家都对我很好,可留在这,师傅他一定会做坏事,我有预感······”景墨缘咬了咬牙,继续说,“但我不敢一个人去伯山,去背青岭,再说了我也不认路,所以就想着偷偷凝结本命符,然后在山神节后和那些货郎一起离开,保险些。”
秋斋愣了愣,继而摸了摸墨缘的脑袋,眉眼弯弯就像被乌云挡住的明月,“真体贴。”
“每个人都有迷惘的时候,都有无处容身的错觉,最要命的是,那些为我们带来苦痛的,往往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他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替你做出选择,哪怕对你而言是累累枷锁,但我们其实清楚,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秋斋把玩着折扇,也没管墨缘能否听懂,望向乌黑云层继续说,“可就是不愿妥协。”
“我能理解你。”
“你师傅行事或许偏激了些,但你必须留下,只有这儿才有希望治好你。”秋斋转头盯着景墨缘,神色认真,“木墩城对你而言,也算是故乡对吗?”
景墨缘点点头,似懂非懂。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离开故土,但不该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