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斋点点头,“是怀春妮时留下的隐疾,昨晚春妮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莫夫人大抵是太过伤神,又复发了。”
掌珠老人敲了敲膝盖,眼神复杂而幽深。
檐角残雨滴滴落,庭外桃李缺,蛙跳丛草深。似乎每次暴雨过后,就是这么一副狼藉跟新生糅杂在一起的画面。
年轻夫子心不在焉地把玩折扇,哪怕药老头是上代晚颜将军的生父,可要说掌珠老人会服软,秋斋第一个不信,但能肯定的是,他们两位老人如今似乎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秋斋望向不远处那片朱红高墙,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但没想到木墩城偏安一隅也没能逃俗。
豪门大户未必讲究排场,但一定注重格调,都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自二当家莫方接管莫府后,就费尽心思从各处移来奇花异草,这时雨后初霁,院中鱼池旁的那簇瘦竹便显得格外青翠纤挺。
书阁里,春妮已经趴在木桌上有两个时辰了,想睡却睡不着,她虽没无聊到数着墙外那株老槐树的叶片,但望着枝头那只雏鸟的双眼几乎没回神过,至于面前那本《万符箓》更是都没打开,她阿爹又关她禁闭,可阿娘重病,她哪有心思去背书?
老槐上每年都有燕雀安窝,阿娘养那只大橘猫则每日吃饱喝足后都趴在墙头,边晒太阳边眯着眼阴森森地打量,可惜槐树太高太直,而橘猫太肥太胖,面对树杈间叽叽喳喳的雏鸟,它只能在忍无可忍时发出一声凄厉又无可奈何的嘶叫。
但对千日做贼的家伙而言,等待往往都是值得的,几乎所有雏鸟都能安稳长大,直到羽毛逐渐长全,开始笨拙学习飞行——一个不稳,就会摔到地上。
春妮猛地抬起头,看着橘猫麻利叼走幼鸟的身影,半晌后,叹了口气,从《万符箓》下抽出那本自编的《背光小笺》,薄薄数十页早已熟烂于心,每日用手捧着,却平整如新,连个缺口折角都没。
比起做符修,春妮对看杂书的兴趣更大,虽然那些小说都有些鬼扯,但沉浸在书中主角的故事里,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能短暂获得一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春妮有时读到会心处,便会一丝不苟摘抄下来。
春妮随手翻开,凑巧瞧见摊平的那页写着“雨洗旧尘,而今清明眼,看昨荒唐事,该喜该悲?”,当时只觉有趣,没想到也会有落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真真是该喜该悲!”春妮腮帮子鼓鼓的,恨恨合上《背光小笺》,“阿立那混蛋,瞧着老实,居然连我都敢糊弄!还有桂子姐跟頔哥,怎么会一个是妖怪,一个更是直接走了呢······”
春妮目露悲意,又头大如斗,摔了笔,就推门往外走去。
“小姐,老爷他不准你出门!”一名丫鬟焦急喊道。
“我一没犯罪违法,二没道德沦丧,凭什么不能为自己活?我想干嘛就干嘛!”春妮目光坚定又带着轻蔑,任由长发凌乱披肩,乘风卷向内庭,吹乱满院芭蕉,再出现时人已至前堂廊道。
“放肆!”一道威严怒喝声骤然响起,仿佛昨夜的余雷,荡平风波。
春妮望着挡在面前的中年人,大抵是太过愤怒,再无往日的畏惧,“怎么,你是养女儿,还是养猪猡,都得听你的不成?”
莫羸倒吸一口凉气,他听到动静刚赶过来,就见到眼前这幕,一个是自己最敬重的大伯,一个是自己最在乎的姐姐,怎么就吵起来了?
“别冲动!”莫羸头疼之余又急忙运转灵力,随时准备凝结出一道空间壁垒,总不能看着姐姐被教训,他知道大伯先前被卜桂顶撞,此刻正在气头上,虽说大伯从未体罚过姐姐,但凡事都有个万一。
不等莫老爷说话,春妮冷笑往前,跟父亲擦肩而过,道:“如您所愿,我会努力成为那位游方道人的徒弟,但现在,我要去看我娘。”
“您大可以试试,拦不拦的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