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顶层,桂子轻轻放下酒葫芦,朝背青岭方向望去。
在桂子对面,妘姑娘眉头微皱,身为符修,戏台那边的闲话自然没能瞒过她,妘姑娘想不明白,卜桂在木墩城如此不受欢迎,说是人人喊打都不为过,又何必还留恋于此。
“爷爷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小时候从城西跑到城北,想在城门那儿等我爹,一路上要跑过许多幽暗巷子,像‘有娘生没爹管的野孩子’这种话,其实没少听,最扎心的是有次听到‘叫什么卜桂,叫不归吧’,我很生气,也真心怀疑自己是晦气的,那时候我还不是符修,又不敢跟爷爷告状。”桂子笑了笑,一副平静神色,“面对那些刻薄妇人,我也会害怕,所以后来是我主动找阿立的,阿立总会在城南那株老槐树上,能跟他一起顺路去城北,有人结伴,那些妇人也会收敛点,不至于骂得太难听。”
“就没想着报复回来?”妘姑娘问道。
桂子摇头笑了笑,“最开始,光顾着怕了,后来懂事了,会对那些平白无故的咒骂感到愤懑,可仔细一想,无非就是一群一辈子没个盼头的妒妇,见着了我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还不知道珍惜的,就像是癞蛤蟆瞧见了太阳,怪太阳照出了她们的不堪,所以与其说是骂我,不如说是骂命运不公,我踩在泥地里的一双锦缎布鞋,就够换她们一年的衣裳了,跟她们较真,不值当,不过她们既可怜又可恨倒是真的。”
“她们羡慕我富贵,我还羡慕她们有爹有娘呢。”
“许多事,细究起来其实很没意思,但再不堪回首的过去,也不能全盘否认,我有爷爷,在这儿也认识了阿立、春妮还有頔哥,慈婶跟蛤蟆婆婆也待我挺好,这就够了。”
妘姑娘点点头,人活着,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知足才是最大的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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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大堂,游方道人自第一天来此,就一直在首位打坐,早上端进去的美食佳酿,到晚上端出,不见少半点半滴。
此刻在游方道人下方,莫老爷跟莫夫人规矩站在左侧,莫方莫羸父子俩则站在右侧。
“明天就是山神节了,不知仙师喊我来所为何事?”莫老爷小心斟酌措辞,如履薄冰。
游方道人惜字如金,“为祭典。”
二当家莫方忽然上前一步,恭声道:“还有一事,敢问仙师道号?明日盛典,也好与相亲们介绍您,咱们木墩城,也当世代谨记您的大名。”
民间向来有“僧不言名,道不言寿”的说法,佛宗弟子遁入空门便会弃掉俗名,与剃度削发一般,都有斩尘缘的意思,而道士追求长生,对寿龄格外忌讳,所以莫方这时只询问道号,既有试探游方道人底细的意思,又不会显得唐突。
“道号?”游方道人望向城北那株灯树,拿起自己的葫芦,随意灌了口酒,“当年在这留了一盏松花连枝灯,便叫老夫‘留灯道人’吧。”
“是。”莫方应了声,高人可以随性,他却不敢敷衍,同时心中一阵遗憾,可惜没能替掌珠老人摸透这位的修道跟脚,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道号,若能知晓这位游方道人的真实道号,是有可能推衍出他的来历的。
留灯道人忽然问道:“莫夫人,当年也曾在白仙庙许过愿吧?”
莫夫人被点名,又惊又喜,忙上前道:“不错,妾身嫁到莫府四年后才有了孩子,因迟迟未能怀上,所以曾对白仙许愿,只要能有个孩子,哪怕妾身折寿都成!”
“就没去卜家药铺看看?”留灯道人似是有了闲聊的兴致,又问道。
“不怕您笑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迟迟未能怀上,妾身跟城北的慈婶一样没少被婆婆责骂,也去卜家找药老诊过几次,都说妾身先天有缺,怀不了。”莫夫人捂嘴咳嗽一声,笑着继续感慨,“还是白仙灵啊!”
留灯道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听说木墩城有女宫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