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仙庙两旁的大柱上,刻着“不信鬼神”跟“善恶有报”的对联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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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墩城内,战祸四起,临近城西的小河倒格外幽静,几束小香蒲过了成熟的季节,蜡烛似的果实仍昂首挺胸,几株歪斜柳树扎根在堤坝上,柳条稀疏,活似一名妇人匍匐在河畔,长发被水打湿成一缕缕。
正在舫船中看戏的嫣妍女子在帘后露出半张脸,神色微变,悄悄攥紧手帕,“白仙婆婆脱困了。”
一滩污泥如影子般游到船侧,传出慈祥人声,“阿弥陀佛,必须抓紧时间了,背青岭的毒瘴即便被祛除,可有贪狼之王在,白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来木墩城。”
“我们在外,难打破留灯道人的阵法,但笑面虎早早藏在人群里,有它做内应,留灯道人的结界随时可破。”妩媚女子对着铜镜,不慌不忙涂抹胭脂,“留灯道人极强,不怕笑话,妾身曾与他交过手,不是其一合之敌,可此刻群狼环伺,更有你脏佛掠阵,他必须得庇护数千木墩城人,注定有心无力,唯有被动挨打的份。”
“那施主还等什么?”一具白骨浮出水面,污泥迅速覆盖其上,凝成一座泥佛,“木墩城人太过贪婪,便交给贫僧来度化吧,血祭整座木墩城后,伯山上那株神药,想必也会成熟。”
“大师着什么急?该死的人,都逃不了。”妩媚女子笑吟吟反问一句,袅袅起身,及地青丝互相缠绕,在身后形成四道狐尾,就像一道扇形屏风。
“我佛慈悲。”脏佛双手合一道。
慈悲?脏佛的虚伪,确实让人大开眼界,什么度化,不过是挑肥拣瘦,欺软怕硬罢了,不敢啃留灯道人那块硬骨头,却又打着催熟神药的幌子,纯粹是不想放弃新鲜血食。黑狐女子看破也不点破,缓步走到船头,抱住两个孩子,“在此之前,不妨再看一场戏。”
“妾身曾与那对女宫鸠为邻多年,它们的孩子,妾身也是看着长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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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女宫鸠,杀死卜桂!”
“莫老爷说了,除妖有功,有钱可拿!”
城西戏台,春妮站在最高处,浑身生寒。
由河马姑娘牵头,大伙儿又被高额悬赏金诱惑,且都戴着面具,胆子大了,开始肆无忌惮数落桂子的不是,只差没明说求留灯道人帮忙杀妖了。
“你们怎么知晓卜桂就是妖鸟女宫鸠?”留灯道人大抵见多了风浪,老神在在问道。
“这是大伙儿亲眼所见啊,她屡次以真身示人,是不把大伙儿放在眼里啊!”河马姑娘的心地跟她的外表一样丑陋,哪怕戴着菩萨面具,蛤蟆嗓子般的粗哑声音仍让人膈应,她这时落井下石,明摆着就是冲着桂子的命去的。
莫羸额头布满豆大汗水,鼓起勇气道:“仙师,卜桂我认识,从未害过人,而且比起女宫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吗······”
莫羸的言下之意,指的是方才那群被天光揭露踪迹的贪狼,这时毒瘴重新覆盖木墩城,贪狼们又藏进黑暗里,但莫羸相信自己未出现幻觉,可惜大伙儿没有修为都没能看到。若不是还有留灯道人在,莫羸都准备逃跑了。
“妖族最善伪装,莫羸你被蒙蔽了,一切当由仙师定夺。”莫老爷忽然道。
莫羸张了张嘴,错愕望着大伯,越看越陌生。他不明白自己尊敬的大伯,为何一心想将卜桂推入深渊,更何况是在这个腹背皆敌的时刻。
“莫羸,这哪有你说话的份?退回来!”二当家莫方呵斥道,他外冷内热,只想赶紧让自己儿子远离是非。大哥的心思,莫方多少了解一些,大哥可以对留灯道人低声下气,可以在晚颜关卑微地做杂活,但在木墩城,在自己的家乡,大哥绝不会低头,这是他仅剩的尊严。
莫羸大感荒唐,在长辈面前一扫往日的窝囊,高声质问众人:“卜桂可曾做过一件恶事?卜家药铺每年免费的平安汤,都喂给了白眼狼?”
众人哑然,连河马姑娘也不再吭声。
“我们没看到,不代表卜桂没做过,否则药老头又为何失踪?更何况,卜桂之前不是拦着大家采药挖矿吗?区区平安汤,跟卜家药铺垄断药材生意这么多年的利润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莫老爷平静道。
留灯道人忽然问道:“也就是说,只要是妖,就一定要杀?”
莫老爷颔首,斩钉截铁道:“若是外界,当然管不了,可在木墩城内,留不得,乡亲们若愿意帮忙,我愿意让出半数家产作为除妖的奖励!”
春妮从戏台上跃下,水袖宛如仙女的飘带长长缀在身后,一身繁重的饰品也掩不住她出尘的气质,春妮怔怔望着自己的爹,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在春妮面前,没人不自惭形秽,而女儿眼里的陌生,更深深让莫老爷感到羞恼。
“桂子是我的姐姐。”春妮下巴微抬,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留灯道人灌了口酒,砸吧着嘴回味,漫不经心道:“那如果我说,卜桂不是妖雀女宫鸠,你女儿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