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小村庄已经繁荣成了镇子,再没有了盗匪横行,那个当初一脸坚毅的少年也已经成了整个小镇的保护神,只是当初那人教他练功的地方一直都在,他依旧每天都来…
苏晓寒在飞奔的马背上,轻轻的念道:“余安,余安,希望你余生一直平安。”
……
苏晓寒在崖边瞪的久了,也出神的久了,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近了他。
“大公子!”
苏晓寒如梦方醒,他回过头来,眼睛里竟爬满了血丝,李升龙扔过来一只水壶,他伸手拿住。
“还在想今天的事吗?”李升龙在他身边坐下,笑意温润。
苏晓寒没有说话,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而后抓起水壶,猛的灌了一口,山里的水清澈甘冽,清泉入喉,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黑暗,像是直面自己的无助。
轻声道:“升龙叔,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许多事我也处理不好,我甚至不知道,练功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曾经在许多人面前夸海口,说一定要为西荒做一些事,可是呢,我又能做什么,真有事了,我什么都不会做。
看到那些村民,我简直要疯了,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想每天都能过的去,能穿的好一点,能吃的多一些,他们或许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别人,可为什么就是有人要去破坏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点东西?
今天的那个孩子,我真的心疼极了,这世道果真是善者弱者就要给人骑到头上吗,我从来没有过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世人,可是想不到……”
他双拳死死的握住,手指险些要扣住肉里,“我想不通。”
李升龙在苏晓寒身边坐着,轻摇着折扇,静静的听他说话,顿了一少会,他将折扇轻轻的收起,缓自道:“大公子,可否容听升龙讲一个故事。”
苏晓寒望着他点了点头,李升龙依旧在笑,只是在这方神色下却带上了极深切的悲苦。
他兀自开口道:“从前在洪元州,有一个小镇,名叫永平,这镇上有一个秀才,大家都说他天分很高,才十七岁就过了府试,他自己当然也颇为高兴,在这崩坏的世道里,能取得功名,他就可以去镇上的司守里当差,家里的母亲和去年才嫁过来的妻子就能轻松点,或许以后全家人也不用勒着裤腰带,盘算着天时过日子了。
他越想越觉的开心,回家的路上,他越走越快,只想着快点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最亲的人。
可是当他兴高采烈的回家了,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小土屋的木栅旁站了两个高大的家丁,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镇上一个大地主家的仆人,他急忙进了屋,看到地主坐在木桌前正和他母亲和颜悦色的说些什么,地主的儿子站在后面,东张西望。
那地主见他回来,脸上更多了几分笑容,颠三倒四的夸他不是一般的人,过了许久,秀才才听明白,原来地主知道他过了府试,便动了心思,想让他让出秀才授挂,以他儿子顶缸,当然,会给他们一大笔生计,那地主说完便带着儿子家仆走了,说是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
秀才和母亲妻子商讨了一番,终于还是迫于别人势大,准备答应了,决定等二天就去和地主妥协,可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便出了事。
那天下午,秀才去镇子北边的田地里收几棒玉米,他成了秀才,妻子说一定要为他做顿好饭才行,家里还剩下一些米,合着玉米,可以做一大锅玉米粥呢!
秀才坳不过妻子,只好照做,可当他兴冲冲的背着兜子回家,家中的一切却让他肝胆欲裂,我推了门,看到了这一辈子我都忘不掉的画面!”
李升龙的情绪陡然的剧烈起来,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竟然改变了语气,“我看到那个畜生!就是白天那个地主的儿子,他正缓缓的坐在床边穿着上衣!
我母亲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我的妻子,她拿着衣服,躲在床上的墙角,瑟瑟发抖,我感觉我的心都要从胸腔里炸出来!
放下背兜,便直接冲了过去,我那时候只想了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可是…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又怎么打的过有几下把式的人,只是几下,我便给他打晕了,最后一刻,我看到了他看着我们的眼神,那是看着牲口的眼神!”
缓了缓,李升龙好似发现自己的语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没有再改口。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看到母亲安安静静的平躺在床上,手脸已经被人洗的干净,换上了一套过年都舍不得穿的新衣裳,桌上放着一碗还有热气的玉米粥,房间被收拾的整洁。
可唯独看不到我的妻子。”
李升龙泪流满面,“碗边有一张素笺,我立马抓到了手中,上面写着,'妾已身污,令君受辱,岂敢再与君相配,不能侍奉君左右,万望珍重,若有来生,唯愿再与君同携,长伴君身'。
我发了疯似的,大声喊叫她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连滚带爬的奔出了屋,终于在屋后的核桃树上,看到了我的素娘。”
李升龙重新平静了下来,脸上又恢复了三分笑意,但眼泪还是漱漱的往下流,“嘿!那天素娘真美,她涂上了往日一次都舍不得涂的妆。
那是她的嫁妆,真美啊,像天上的仙女一样。”
“只是,我的素娘,何德何能将你骗到手了,为夫又何曾会嫌弃你半分,你知道吗,那天的粥真的很好喝,只是落到碗里的眼泪却很咸,咸的好苦……”
这句,他是在心底说的,苏晓寒听不到。
李升龙暗暗摇了摇头,用衣袖将脸上的眼泪抹掉,他哈哈一笑,道:“大公子,我说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