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轩丘,黄邺郡,沙胡邑
与西域零散分居不同,北境因气候恶劣,土地贫瘠,百姓大多集中聚居。黄邺郡乃轩丘最大郡县,人口百万,下辖三邑,沙胡邑便是其一。
黄邺郡郡首乃是正卿淳安休,公孙氏黄帝御苑正设于此郡中。沙胡邑是其下辖三邑当中,土地最广,人口最杂,也最为兴盛繁华之地。兰芯的阿翁糜蛟,正是沙胡邑之邑长,统辖邑中大小事物。
当初,太子公孙澈亲自授意,将糜蛟封为少卿,掌管沙胡邑。此举引来两姓族人之中大片反对之声,不过,太子乾纲独断,并未理会众人异议。
沙胡邑中,四牲齐聚,法典同行,众生平等,颇类似于义瞿国的三牲舍。不过,北境毕竟是凡人先祖打下的江山,沙胡邑中之宗族贵戚,对三牲偏见甚深,尤以妖类为甚。即便糜蛟是邑长,也颇不得其待见,故而邑中时有四牲相争之事发生。
沙胡邑的西北角,有一处沉香坞,三面皆是山坡丘陵,坞中聚居着千余户人家,皆是当年逃难来此的红黑二苗族人。
沉香坞东面山坡上,稀稀落落有着几间木舍,这几户人家并未与其他人一样,居住在地势平坦的谷地中,显得略不合群。
此刻,其中一间屋舍内,正隐隐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婉转悠悠,动人之极,叫人忍不住驻足倾听。
“晴日涓涓溪,七彩粼粼音。青石润如镜,苔痕味尤清。暗香随风来,缘是花如锦。遍寻独一殊,素素香兰沁……”
屋中有三人,兰芯和糜蛟静静地立在一旁,而屋内的床榻上,还有一个面容清秀娇美的女人。她仰面朝上,静静地躺在那里,嘴唇翕动,那悦耳的歌声正是由她发出。
不过,她气息衰弱,声音也渐渐不继,歌曲唱到后来,几已微不可闻。不多时,她目光一滞,再无了气息。
但是,若侧目朝她小腹看去,立时叫人大惊失色!只见那里血迹遍布,皮开肉绽,一道豁大的伤口,正赫然现于她小腹之上!看那模样,竟是被人生生割开了肚皮!
看着床上女人那凄惨无比的死状,兰芯脸上的神色悲痛欲绝!眼中的泪水,似瀑布一般,唰唰滚落在地。
糜蛟冷眼看着她,森冷道:“你可曾看清了,这便是你阿娘当年惨死之状!那些凡人,只因你阿娘是妖,便将她的肚腹生生剖开,将你活活扯了出来!”
“阿翁!是谁!是谁!你告诉我!那些人到底是谁!我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兰芯泪痕遍布的脸上,突然爆发出冲天杀气,她看着糜蛟,疯狂呐喊道。
“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莫说报仇,怕是连那罪魁祸首的面都见不到,就已被人大卸八块!”糜蛟冷冷地看着她道,“芯儿,我本欲等你修为提升至上和境界,再将此事告诉你。但是,我见你心有杂念,这才提早让你知道一部分真相,好提醒你,莫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阿翁!你……你为何不救我阿娘?既然你能救我,为何不将我阿娘也救下?”兰芯悲痛无比地泣道。
糜蛟冷冷看了她一眼,叹息道:“当年,你阿娘是我黑苗圣女,我是黑苗族长。若能救她,我岂能不救?”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眼中竟也泛起点点泪光,感叹道:“我时常恨自己这无用之身,敌不过那些贼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你阿娘肚子剖开!他们本欲将你摔死,我拼尽全力,才救得你一命。”他又看向兰芯,定定道,“芯儿,你资质绝佳,将来的修为定能远超于我!你阿娘的仇,只能由你亲手来报!”
兰芯默然不语,愤恨至极与悲痛欲绝的神情在她脸上交织变换,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芯儿,你记住,如今是凡人天下,他们势大力强,我们须得慢慢积蓄力量,日后,方能一雪前耻!”
就在他们说话之时,床上那个本已死去的女子,竟神奇般地复活!
只见她身上微光闪烁,身形逐渐变幻,待光芒散去之后,竟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她不仅容貌与刚刚完全不同,就连身上的衣着,也完全变了。再看她小腹之处,哪里还有什么伤口!那老妪缓缓自床上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呆坐不动,不言不语,竟似痴傻了一般。
“这位思启姥姥,便是你阿娘当年的贴身奴仆。她的兽身是百变虫,只要是她亲眼所见的画面,都能一模一样再现出来。你那名字,也是她给你起的。”糜蛟看着坐在床边的老妪,缓缓说道。
兰芯忍不住行至那思启姥姥跟前,蹲下身看着她,泪眼潸然道:“姥姥,你……你能将我阿娘唱的那首歌谣,完整唱与我听么?”
然而,思启姥姥却好似听不见她话一般,只定定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糜蛟行至她身旁,轻声道:“思启姥姥当年,亲眼目睹你阿娘的惨状,自那以后,她便哭瞎了双眼,神志也变得不清。除了能听懂我说的几句话之外,什么也不明白了。”
良久,兰芯缓缓站起身,拭了拭眼中泪珠。她看着糜蛟,目光中厉芒爆闪,斩钉截铁道:“阿翁,你放心!我定将那些该死的凡人,斩尽杀绝!”
云天从冰雕中救出的那人,名叫敖跃,乃是北海龙王二太子。只是当云天问起他,为何会被困在冰雕中时,他面色尴尬似有难言之隐。不过,敖跃为了感谢云天,帮他从海中捞上一堆鱼虾,可算是解了他饥饿之苦。
“你这人,莫不是饿死鬼投胎?照你这般吃法,我北海的鱼虾岂不叫你吃绝了?”
清晨,二人坐在那两块巨石旁,云天生火烤着敖跃捞来的鱼虾,正大快朵颐。此次是他第一次来到海边,不仅目睹了波澜壮阔,浩瀚无垠的海景,也头次尝到了海中鱼虾的鲜美。
昨晚已经吃了个饱,晨间,云天见地上还有不少鱼虾,耐不住馋虫作祟,便又烤了吃起来。
“太子殿下,莫要这般小气!我这才吃你多少,你偌大的北海,哪能叫我吃绝了!”云天一边大饱口福,一边嘿嘿笑道。
“哼!若非感念你相救之恩,我是绝不会亲手将海中鱼虾捞来送人的!”敖跃淡淡地看着他说道。
云天见这龙太子与自己年纪相仿,言谈也颇为随意,颇觉投机,二人时不时扯上两句,相处倒也融洽。
“殿下,你被困在那冰雕里多久了?”云天随口道。
“估摸着,快三天了吧。”敖跃面色微不自然道。
云天看得颇觉有趣,不禁笑道:“谁有这本事,将你堂堂龙太子困住三天?”
敖跃听得白眼一翻,长叹道:“此次遇见你还算好的,上次我被生生冻了十日!唉……”
十日?云天听得微微一惊,忍不住道:“殿下,你莫不是惹上了什么厉害之人?”
“这……惹确是惹上了,她厉害也确是比我厉害,不过嘛,嘿嘿,下次见了,我定还是要去惹的!”敖跃带着一丝淫笑道。
云天看他神色,心中似有所悟,不禁暗笑不已。这位龙太子,定是叫哪个女人给收拾了!
二人正聊着女人,这时,旁边不远处竟还真行来两个姑娘和一个老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似是准备去海边打渔。
敖跃一见那两个姑娘,立时身躯一振,双眼冒光!云天看得微微一愣,就只见这人嘿笑着朝那两个姑娘跑去。
那两个姑娘远远地看到有个男人淫笑着朝自己跑来,立时心生戒备。待他跑至跟前,只见他伸手在腰间一掏,摸出了两个色泽明亮的巨大珍珠。
敖跃将两个珍珠递到姑娘面前,嘿嘿笑道:“两位姑娘,在下是北海龙王二太子!这两颗北海蛟珠送给两位,不知两位可愿与在下共赴巫山云雨?”
那两位姑娘和那老人听他所言,立时下了一跳!尤其是两位姑娘,直惊得连连后退,满脸惊恐地望着他。
“这位太子……你……你可莫要乱说!我两个女儿可是未出嫁的姑娘,怎能……怎能与你做那事!”老人拦在女儿们面前,惊慌不已地说道。
云天在远处听得分明,不禁心道,这北海太子怎么跟东海那位一个德行?
敖跃被冻在冰雕里数日,此刻似是欲火焚身,见到女人便欲罢不能。老者话已说的明白,两位姑娘也明显不愿,可他却还在那纠缠不休。
云天看着眉头一皱,见那老人和两位姑娘被吓得不轻,他忍不住行上前去,对敖跃道:“殿下,人家姑娘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强求!”
敖跃却似没听见一般,继续痴痴纠缠。眼看那老人死死护在两个女儿身前,此刻都快哭出声来,云天不禁心中火起,他倏地拔出弯刀,拦在那老人跟前,冷冷道:“殿下!你好歹是堂堂龙王太子!请你自重!”
敖跃本已急得满脸通红,不过见云天突然拔出弯刀,他愣愣地看了一眼,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兴奋之色!